仰光帶回來的書(九)

徐志摩的日記「西湖記」

在書房如山的書堆裡,找到一本「原野書屋印行」的「西湖記」,是徐志摩的日記,藏身在我從緬甸仰光帶回來的幾本書冊裡。薄薄70頁的一本書,書頁已經發黃,出版日期不詳,封底書價H.K1.00,是香港翻印的。

在徐志摩日記書集編選內容日益充實的今天(目前又增加了徐志摩早年未公開的「府中日記」與「留美日記」),我手中這本拼湊翻印的「西湖記」,早就應丟棄了,却因為它是我年少時在仰光購買的日記「啟蒙」書,又是離家三十年後返回舊居能夠找到的幾本僅存的舊書之一,更因為以「西湖記」為書名出版的徐志摩日記集罕見(好像台灣桂冠圖書曾出版了「志摩日記選-西湖記」),我對這本薄薄的「西湖記」不由得要憐惜一番。

那年將這本「西湖記」帶回台灣後,隨手「埋」在書堆裡,直到近日始「重見天日」。它淡藍色的封面印著「志摩文集之一,陸小曼選」,有飛天仙女畫像,內容除了徐志摩遊西湖的幾則日記,還有一篇「給:小曼的禮物-一束詩」,收錄有「半夜深巷琵琶」、「兩地相思」、「翡冷翠的一夜」、和「雲遊」等十首詩,我喜歡這本書的封面圖案,也對徐志摩日記裡記載他當時與胡適、朱經農、鄭振鐸、郭沫若等多位文壇學界翹楚交往,遊山玩水談笑風生,羡幕不已。

徐志摩在1931年11月空難死亡後,他生前所寫的日記陸續面世,各種不同版本的徐志摩日記書集讓人眼花撩亂。多年來,以收輯有「愛眉小扎」、「小曼日記」、「眉軒瑣語」的徐志摩日記集最受喜愛,夾帶編入日記集的「西湖記」似乎被冷落了。「西湖記」只有十五天的日記,不到一萬字,不夠單獨出書的份量,陸小曼收集徐志摩遺作交由晨光出版公司於1947年出版「志摩日記」,首次收入「西湖記」,才讓「西湖記」得以「出書」。

我手中這本「西湖記」,有徐志摩原稿手跡(九月二十九日日記)一頁,還有胡適、朱經農 、蔡元培、汪精衛、陳衡哲(莎菲)、馬君武等名人的留影照片,但所刊印的日記,未註明撰寫年代,而各種版本的「徐志摩日記」集中,則稱「西湖記」是1918年九月七日至十月二十八日寫的。台灣九歌2004年1月出版的「真愛與永恆-徐志摩與陸小曼愛情日記」,則特別註記:(據大陸學者虞坤林先生考證,是徐志摩在1923年9月至10月間的日記,並非各版本「志摩日記」所寫的1918年)。

徐志摩在寫「西湖記」這段日子裡,尚未認識陸小曼,「西湖記」日記裡也就看不到「情思綿綿」的話語了。但他寫下了他對當年與張學良、梅蘭芳、周恩來並稱民國四大美男子之一的汪精衛的好感。在十月一日的日記裡,徐志摩寫道:.…

「前天乘着湖專車到斜橋,同行者有叔永、莎菲、經農、莎菲的先生(老師)Ellery,叔永介紹了汪精衛。1918年在南京船裡曾經見過他一面,他真是個美男子,可愛!適之說他若是女人一定死心塌地的愛他,他是男子….他也愛他」,從日記裡,可以知道當天徐志摩是第二次和汪精衛見面(1918年在南京船裡曾經見過他一面),他對汪精衛的氣質更有描述,他寫道:「精衛的眼晴,圓活而有異光,彷佛有些青色,靈敏而有俠氣….精衛酒量極好,他一個人喝了大半瓶的白玫瑰。我們講了一路的詩,精衛是做舊詩的,但他卻不偏執,他說他很知道新詩的好處,但他自己因為不曾經感悟到新詩應有的新音節,所以不曾嘗試」。

汪精衛是在1940年三月成立汪政權淪為「漢奸」,徐志摩在1920年代與汪精衛同遊並留影,如果1931年不發生空難,兩人的交往不知會有什麼變化?在「西湖記」十月十一日的日記裡,徐志摩又提到了汪精衛:

『方才從美麗川回來,今夜叔永夫婦請客,有適之、經農、擘黃、雲五、夢旦、君武、振飛;精衛不會來,君勵闖席。君勵初見莎菲,大傾倒,頃與散步時熱忱猶溢,尊為有「內心生活」者,適之不禁狂笑。君武大怪精衛從政,憂其必毀。』讀了這頁日記,真為馬君武對「精衛從政,憂其必毀」的預言在二十年後成真,感到驚訝….

徐志摩的「西湖記」日記裡也記述了他的審美觀。在十月二十一日的日記裡他寫道:『「數大」便是美,碧綠的山坡前幾千個綿羊,挨成一片的雪絨,是美;一天的繁星,千萬隻閃亮的神眼,從無極的藍空中下窺大地,是美…….』,他說:「數大便是美,數大了,似乎按照著一種自然律,自然的會有一種特殊的排列、一種特殊的節奏、一種特殊的式樣,激動我們審美的情緒」。讀這頁日記,想到曾經看過北韓成千上萬學生的體操表演影片,真是「數大便是美」啊。

徐志摩的詩和日記書因為充滿濃艷的情意,有愛的迷茫與掙扎,長期受歡迎。但有不少人批評他的「愛眉小札」等日記有「刻意雕琢的痕跡」,「西湖記」則不見矯飾。也因此,我會繼續保留着手中這本不是「正規」出版的「西湖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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