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自三民網路書店購得香港「醉書翁」許定銘先生的《愛書人手記》,書到手後,三天時間全書過目,愛不釋手。在我收藏的「書話」書中,它是極少數能讓我自第一頁依序翻到最後一頁的。

《愛書人手記》收文三十八篇,作者明白流暢記述了豐富的搜尋、藏書經驗,與辛勤考證、探索的收穫。他旅居澳洲的老友黃俊東寫了一篇文長五千字的序言,也是一篇道地的書話文章,他特別欽佩許定銘「專一的鑽研新文學課題的精神」….。

記得在三年多以前,就買了山東畫報出版社出版許定銘的《醉書隨筆》,初次瞭解許先生熱衷於搜集與研究中國新文學的舊書和絕版書,尤其關注較少被人提及的作家作品。由於近年簡體版「書話」書層出不窮,琳瑯滿目,當時並未特別留意他的書話著作。近日購得《愛書人手記》之後,才知道許先生有關書話的著述除2006年出版的《醉書隨筆》,尚有《醉書閒話》(1990)、《書人書事》(1998)、《醉書室談書論人》(2002),我又得搜羅了,而《愛書人手記》於2008年6月就由香港天地圖書有限公司出版,我遲到近日才與它結緣。

《愛書人手記》全書304頁,三十八篇文章分三輯收入。第一輯以「花開在南島」為名,探討香港的刊物和作家,收有「五十年代的《星島週報》」、「求實出版社的文學書」、「懷念詩人尚木」等十五篇,第二輯取名「現在風景之重現」,談的是大陸三、四十年代的書刊、雜誌和冷僻的作家與作品,收有「愛書人對談-專訪書話家姜德明」、「關於唐弢的藏書」、「情繫三十五年-我和《第一年》、《第二年》的書緣」等十五篇,第三輯「我的書生活」談的就是作者淘書歷史、買賣舊書的生涯與獵書奇緣,收有「我的淘書史」、「長醉書鄉不願醒-新世代淘書記」八篇,不少篇章逸趣橫生,由首頁翻到最後一頁,還真似「好酒沉甕底」,越陳越香。

1947年出生的許定銘,曾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開書店二十年,他曾在一次座談會中說,喜愛藏書者,有的只買不賣,有的只藏不讀,他則是「買書、賣書、藏書、讀書、寫書、編書、教書和出版書」,八種「書事」集於一身,一輩子與書結緣,花甲以後他自號「醉書翁」,以長醉書鄉為樂。

許定銘因為藏書太多,另租了辦公室做私人閱覽室用,「舊書比較寶貴,只得放在家裡,普通的書就放在租屋了」。他在「我的舊書生涯點滴」(p249~250)曾道出會開書店的原因,是為了將部份書掃出家門,實行「以書養書」,「開書店來解決家中書海氾濫….」。他並提到:八十年代香港很多工業北移,工廠大廈空置量激增,也有鬧區商場大跌價,地下室小坪數售價便宜,一些愛書人看凖形勢,投資買下設計成私人圖書館,工作之餘待在那兒啃書,陶醉在私人的天地裡…。香港的愛書人真能「一兼二顧」,除了作投資等待樓價高漲,又可滿足個人的愛書慾,.唉,台灣的許多空屋閒置….。

書之散聚,在於有無「書緣」,許定銘在集書過程中,常會因原來收藏的書突然失蹤,心如刀割。但也常有意外獲得苦苦搜羅的書的驚喜,他在書中一篇「書緣與人緣」(p289~294)裡提到不少故事,這裡就摘錄三則:

──他曾有一本1946年上海出版的李廣田著作《金罎子》,於1972年借給朋友,朋友竟將書留在公車上丟失了,97年他自加拿大回港探親時,居然在舊書店買到同一本書,書的右下角有打翻了藍墨水的印痕,二十多年來未褪,一模一樣…。

──1970年代初,許定銘曾因與一本「石懷池文學論文集」失之交臂,耿耿於懷,直到2000年,認識一位旅居美國二十多年的一位何姓愛書人,提到他的遺憾,想不到過兩天何先生給他帶來了,那是1950年從舊書攤買的。何先生雖移居美國,但他在香港還有一所幾百呎平方的書房,年中回來一兩次,「石懷池文學論文集」就在那幽暗塵封的書架裡埋沒了半佪世紀,直到他這個有緣的書癡來把它喚醒(p292~293)……。

──南京一位書友收藏不少書話書,卻買不到梁永的《雍盧書話》,他甚至給梁永的後人查詢,得到的答案是:此書已絕版。《雍盧書話》是1993年出版的新書,初版印量只印了一千五百本,許定銘說南京愛書人買不到,不足為奇,可是,書出版三年後的1996年,遠居加拿大多倫多的他,卻在當地舊書店裡買到了…..。

許定銘這本《愛書人手記》,不是隨手記錄簡單的片言片語,可說是「真貨色」、有「真發現」,他不辭辛苦用心考掘的收獲成果,可在不少篇章裡看到,其中「被遺忘的民俗學家黃石」這篇文章裡的記述,更讓人感動。黃俊東就讚賞許定銘「崇實的精神」,「每遇到一些文學上或人事上的疑點,莫不花時間深入去考證真相,以便糾正謬誤,因此本書不少資料和見解是十分珍貴的….」。

許定銘是一位愛書人,也因為經營舊書店常出外收書,認識不少愛書人,在「我的舊書生涯點滴」一文裡他介紹了幾位,讓我驚訝的是一位二十餘歲的年輕人。許定銘寫道,年輕人的那張床板是用一盒盒書架起來的,他告訴許定銘說自小便是一條書蟲,時常都覺得不夠時間看書,經常是工作了一段時間,儲蓄了生活費,便辭去工作,「專心看書」。當時他已辭去工作半年,書也讀得差不多了,要把書賣掉,再投身工作。他看的書,「全是推理小說和翻譯的世界名著」,而他不是什麼專家學者,是「餐廳侍應」(p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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