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上海書店每週特價書機會,買了三本劉紹銘著作,有一本是《吃馬鈴薯的日子》。很早就有這本書的繁體版了,這次買簡體版,翻閱對比後,才知道簡體版的文字有刪節。出版社「動了手腳」,不知道有沒有徵詢作者同意。

我早年購買的《吃馬鈴薯的日子》,是民國五十九年十月二十五日晨鐘出版社出版,40開本,列入晨鐘向日葵文叢第24號。作者是香港僑生,當年在台灣舉目無親的年代,見是僑生著作就感到親切,再窮也要「捧場」。從劉紹銘的《傳香火》到二殘的《二殘遊記》、《二殘雜記》,我陸續買了。

當年自己從緬甸回台灣求學時,因貧窮失志,在失足邊緣徘徊,讀了這本書,作者劉紹銘赴美留學在逆境的奮學精神給我「樹立了榜樣」,讓我有了求上進信心,跌跌撞撞的完成學業、就業至成家,說來作者出書的「貢獻」不小。

《吃馬鈴薯的日子》在上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最先由香港友聯出版社出版,劉紹銘曾提到:「其後又有台灣地區的朋友拿去出了台灣版」。我不知道晨鐘版是否為台灣地區最早的版本,我知道的繁體版本,還有台灣大地出版社民國七十五年版與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簡體版則是由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6月出版。

目前我手中有晨鐘出版社和江蘇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吃馬鈴薯的日子》,晨鍾版全書183頁,附錄作者紀念夏濟安先生寫的「懷濟安先生」、「夏濟安先生逸事」兩篇文章,有「前言」、更有「後記」簡述作者寫《吃馬鈴薯的日子》的目標,指出「這本書的讀者對象是高中生和有志出國深造但無經濟能力的大學生」。

江蘇教育出版社的簡體版全書158頁,收《童年雜憶》、《吃馬鈴薯的日子》兩篇,另有作者2005年12月寫於嶺南大學的「新版自序」、2002年7月寫的舊作《吃馬鈴薯的日子》重刊「前言」,未收錄晨鐘版的「前言」與「後記」。

近日重讀晨鐘版的《吃馬鈴薯的日子》,才注意到作者在書末「後記」裡曾提到:「….我覺得我寫這兩篇自傳不是自傳、日記不是日記的東西,目標已達」。但晨鐘版除了《吃馬鈴薯的日子》,並沒有第二篇,另一篇會是什麼?是《童年雜憶》嗎?但作者在2002年7月的另一版「前言」中曾提到:『《童年雜憶》是20世紀80年代的作品…』,而晨鐘版是民國五十九年(1970)出版的…..。

晨鐘版的《吃馬鈴薯的日子》雖有幾處錯漏字,也少一篇《童年雜憶》,但讀者是能完整閱讀作者所表達的。簡體版對這本書的作者似乎不尊重了,書中凡提到「毛共統治」、「匪情研究」…等字眼的段落幾乎全段刪除,也在「台灣」前面加上「中國」二字,讓「從台灣來」成為「從中國台灣來」,更將余光中的詩刪除……。

劉紹銘在《吃馬鈴薯的日子》曾寫恩師夏濟安先生運用「人民日報」、「紅旗雜誌」資料研究「匪情」的「本領」(晨鐘版 p12~13),繁體版有一段這樣寫:

【先生辦公室堆滿了令我觸目驚心(因在友聯研究所看膩了)的「人民日報」、「紅旗雜誌」等書刊(編者按:夏濟安氏當時為美國一匪情研究機構工作)

「想不到我有這一手吃飯的本領吧?」他咬著煙斗,笑著問。

我苦笑。如果中國不是亂得這樣子,…】。

.簡體版(p39)刪改成為:

【先生的辦公室裡堆滿了國內的報刊。「想不到我有這一手吃飯的本領吧?」他咬著煙斗,笑著問。我苦笑──如果條件能好一點…】之後有800多字完全刪除。

繁體版中作者曾寫了與老朋友莫滙投談及學成後的歸途(晨鐘版p128),作者「沒有在美國的打算,要帶太太回香港、臺灣或有朝一日返回大陸…」,老友則是「..根本就沒想到回大陸」,兩人對海外中國人與毛共統治下的中國人相處與生活適應問題有一番討論,作者並引用了余光中的一首詩「凡有翅的」:

【中國啊中國即使我要說些什麼

你也聽不見,你也不願意聽

況且這是冬天,所有的心

所有的雪花在空中漂泊

凡狼皆餓嗥,凡鬼皆哭

中國啊中國你聽不見我說些什麼(晨鐘版p130)】

簡體版(p145)則將兩人對談的話題刪除了,也刪除了余光中的詩…….。

劉紹銘先生現在已從嶺南大學退休了。他從一個印刷廠學徒、公司接線生、書店售貨員、飯館跑堂一直奮鬥苦學終於獲博士學位,且成為著名學者,他在晨鐘版的《吃馬鈴薯的日子》「前言」裡提到,「結結實實的活一天,比寂寂無名的過一輩子好」的信仰給他力量,也相信他「吃馬鈴薯」的經驗,對與他「境況相同的同學說來,該有打氣作用」…。

重讀《吃馬鈴薯的日子》,真要謝謝劉紹銘的書的「打氣作用」,讓當年徬徨的我沒有誤入歧途,因為這本書,讓我更對圖書版本的優劣在意了,劣版圖書像發芽的馬鈴薯就別買了。

後記:看到傅國湧在台灣新出版的繁體書《抉擇:1949中國知識分子的私人記錄》(2010年1月出版),他在「後記」提到這本書的簡體版在2005一月初版時的命運,『由於可想見的原因,出版者對部分篇目做了刪節,比如刪去了「傅斯年」全文,我心裡一直不安的是胡適一篇,不僅多處在編輯時做了與我原意不同的處理,而且加上了兩個與我觀點完全相悖的段落,令很多讀者詫異…..』。

讀了這段,對劉紹銘先生的《吃馬鈴薯的日子》簡體版有刪節,我也不詫異了。與傅國湧的境遇相比,《吃馬鈴薯的日子》出版社任意刪節的「罪行」還算是輕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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