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書話: 畫與家



因為一手醜字,在我讀過的書冊中,除了欣賞的文句劃線留意,很少在書上留字。今天找到一本舊書《畫與家》,內頁竟然有我歪七扭八書寫的字句:

兩年前我讀畫與家,嚮往書中流浪故事;

兩年後買到畫與家,我飄泊異鄉想回家。

十六歲那年,我在緬甸仰光讀了香港作家端木青的著作《畫與家》,作者「國破家亡、萬里作客」的旅人悽然心情,以及傾吐在紙上無法忘懷的思念,催熟了我的憂鬱,時時隨着作者在山城、在海邊的旅途嘆息。

於是,在佛國悶熱的晚上,讀着作者淒涼的文字,有了迷濛夢想:

「…..窗外的風雪正封着路途,酒店的伙計在爐邊打着瞌睡,黃昏裡的燈光,更顯得格外悽惊;這孤獨的旅人,又憂鬱的走進來了。他用手拍落身上馱着的雪花,習慣的要過一瓶白酒之後,又坐在那個靜寂的角落;陰澀的目光,怔怔的望着風雪的窗外,好像在想什麼……..」。

我就是這老人吧,懷中珍藏着一包故鄉的黑土離開家園,却在離開酒店的風雪中黑土掉落了………..。

那年開始,我向佛國的僑報投稿,模仿作者的筆調,也是「無名的惆悵」襲上心頭,也常在「寂寞的黃昏」想起北方的老人,文字裡總有一片難釋的傷感…..。在我童年的伴侶遭火車輾過後,我曾寫下「寂寞」一文,有一段這樣寫道:

「幼年的友伴逐漸離散,寂寞成為我唯一的伴侶,它伴我看白雲的飄動,聽江水的悲鳴,一個故事漸漸留連於我的腦海。

那是在一本書看到的一篇短文。作者說他有一次到日本旅行,在一座寂寞的林園裡,意外的發現一座小小的墳墓,在一塊小小的石碑看到了這樣的字句:

寂寞的死去了,

生時寂寞

死時也寂寞

我的靈魂永遠是寂寞的。

這是一個死去了的寂寞的少女父親所寫的。她的生命正是燦爛時期,為什麼會如此寂寞呢?我開始想到我的生命也正是燦爛時期,難道我永遠會離不開寂寞,似墓中的少女一樣?……」

這篇文章在1965年六月刊登於僑報,文中所提及的「一本書」,就是端木青的《畫與家》了。書中有一篇「寂寞的碑文」,作者寫出他到德川家廢園發現碑文的故事,文章結尾他寫道:「是的,人生的旅程,不就同那一段短短的碑文一樣嗎?生時寂寞,死時也寂寞」。

記憶中,《畫與家》一書好像是1957年由香港高原出版社出版,以《星星.月亮.太陽》等書聞名的香港作家徐速在序言介紹端木青是東北人,在一家出版社裡同事,當年在香港以散文著稱的《熱風》雜誌,差不多每期都有端木青的稿子。端木青後來離開香港去美國…。徐速寫到他與端木青談得很投機,交情很「投緣」。同時也明白了「他的憂鬱氣質的來源」,「故鄉,在遊子的心目中,就是撩起憂鬱的酵菌啊!」。

端木青的《畫與家》在佛國陪伴我兩年後,我也離開佛國的家了。書沒有隨我回來台灣。那時候,台灣不容易找到香港出版的書刊,我尋尋覓覓,回台灣兩年後,我找到《畫與家》了,是台南市一家書局於中華民國五十一年﹙1962﹚五月出版的,特價六元,與香港版本一模一樣。至今,《畫與家》藏在我家書堆裡也四十年了。

今夜再讀《畫與家》,寂寞依舊,酒後寫下:

寂寞是病,我病已深,

孤獨是病,我已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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